斯里蘭卡曾是印度洋上最璀璨的一顆明珠。得天獨厚的人文與自然景觀、濕潤多雨的氣候條件和優越的地緣位置,為其帶來豐厚的旅遊、農業、服裝代工等外匯收入,經濟前景一片光明。然而,無人料想得到,斯里蘭卡卻在2022年7月宣布破產——外匯存底耗盡,燃料、糧食與其他民生必需品嚴重缺乏。綿延5公里以上的排隊人潮,不是為了超夯美食,而是爭搶購買燃油。在炎炎烈日下中暑暴斃,成為斯里蘭卡人的絕望日常。
若要看清楚各種因素如何匯聚,促使斯里蘭卡一步錯、步步錯,終至走到無可挽回的局面,須從拉賈帕克薩家族談起。
如神話般的戰爭英雄
2005年,馬欣達.拉賈帕克薩(Mahinda Rajapaksa)當選斯里蘭卡總統。彼時,國家已陷入內戰泥沼長達22年。馬欣達施展雷霆手腕,浴血擊敗分離主義分子,以短短4年的時間結束斯里蘭卡內戰註1,為人們的痛苦與折磨畫下句點。與此同時,這一戰賦予了馬欣達無以倫比的政治資本,備受國內多數族群僧迦羅佛教徒的推崇。在人們的眼中,馬欣達是如神話般的戰爭英雄。
馬欣達像經營家族事業般統治着斯里蘭卡,把裙帶主義運用到極致,政府要職均任命家族兄弟。拉賈帕克薩家族大幅舉債,雖繁榮了斯里蘭卡公共建設,創造連年的經濟成長,卻也造成極大的財政壓力,為國家後來的破產埋下引信。
內外交迫,一場完美風暴
2019年4月,伊斯蘭聖戰分子在首都可倫坡等五個城市發動恐怖攻擊,導致斯里蘭卡外國觀光客銳減。屋漏偏逢連夜雨,隔年新冠疫情席捲全球,讓斯里蘭卡直接損失國際觀光這一項重要的經濟支柱。2020年,斯里蘭卡主權信用評等註2被調降,再跟海外借貸根本是難上加難,政府只好動用外匯存底、瘋狂印鈔來支付債務,加劇了國內的停滯性通膨註3。
如果恐攻和疫情是天災,那經濟崩盤的另一項決定性因素則出於人禍。在疫情衝擊下,時任斯國總統戈塔巴雅.拉賈帕克薩(Gotabaya Rajapaksa)不顧專家反對,推行一連串荒腔走板的決策。他先是以保護經濟為名,對大型企業進行減稅,接着大搞「農業綠色革命」,宣布農業全面有機化。
戈塔巴雅的一意孤行,對農業造成毀滅性的結果。光是2021年,斯里蘭卡的稻米產量就應聲暴跌一成,各種蔬菜、糧食作物明顯短缺,甚至連紅茶、橡膠等出口產品都出現嚴重生產崩潰。而俄烏戰爭所引起的糧食、燃料和化肥價格上漲,掏空了斯里蘭卡的外匯存底。2022年,港口停泊着幾艘滿載進口燃油的國際油輪,斯國卻付不出錢,致使服裝代工廠無法完成訂單,直接停擺。昔日,這顆印度洋上的璀璨明珠,自此暗然殞落。
破產後的平靜日子
歷經濟崩潰、政治動盪和人民抗爭之後,2023年的斯里蘭卡恢復了往日的平靜。新政府努力實行撙節措施,向人民增稅、減少補貼,並積極尋求印度、中國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(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,簡稱IMF)的援助,背着沉甸甸的債務艱難地向前邁步。
新總統拉尼爾(Ranil Wickremesinghe)會是一位知人善任的政治領袖嗎?國家的經濟未來能否再度閃耀?斯里蘭卡人心中沒有答案。但不可否認的是,全國上下五千多座佛寺,發揮了穩定民心的力量,盡責地扮演着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。
註1:自1893年起的斯里蘭卡內戰,聯合國估計至少有8~10萬人死亡。
註2:國家主權信用評等(Sovereign Credit Ratings)為評估國家政府償債能力及信用風險的標準。
註3:經濟成長停滯與通貨膨脹同時存在的現象。
一生都與佛教息息相關
從胎兒還未出世時期,婦女便挺着肚子到佛堂請師父誦經;在孩子出生時找師父提字;學生時期每一回考試前去佛堂求保庇,還有成年過後的職涯規畫、婚姻交友、喪葬習俗……斯里蘭卡人的一生都與佛教息息相關。僧侶在斯里蘭卡的社會地位相當崇高,村莊的大小事須經過僧侶的同意,在公車、飛機上也會特別為僧侶們預留位子。
農業綠色革命的失敗實驗
斯里蘭卡「全面有機化」的失敗,主要來自於政府不切實際地好高騖遠。戈塔巴雅企圖以最短陣痛期來進行農業轉型,但並未做好有機肥料儲備、不同作物的階段分類等相關政策輔導措施,導致農民缺乏有機農業技術,還被迫去黑市購買價格持續走高的化學肥料。此外,有機耕作所需的耕地面積較大、集約度更低,但斯里蘭卡是個島國地形、耕地有限,本身就不具備有利的發展條件。原本斯里蘭卡的稻米在自給之餘還可外銷國際,農業綠色革命後,卻需從緬甸、泰國進口白米才能補足糧食缺口。